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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精神在《荷塘月色》中的建构
莫琴琴
提要:朱自清在《荷塘月色》中建构了人文精神:强调人的情感和人的体验,唤醒人们的自由思想和独立精神,使人的主体性得到最大限度的发挥。它通过感性的、感情的交流沟通,把人们心中美好崇高的因素都调动起来,从而肯定和塑造了终身发展的生命主体与理想人格,实现人的终极关怀。
关键词: 人文精神 《荷塘月色》 情感体验 自由独立 主体性
朱自清的《荷塘月色》在本质上强调人的情感、人的体验,以人性、人格为本位,建构起以尊重个人精神自由为特征的现代意义的人文精神。人文精神源于欧洲文艺复兴时期,但它与中国文化中的“民本”、“人本”传统是一脉相承的。本文着重探求文本的情感体验、自由思想、主体精神的建构,以及这部文学经典给当代人文精神所带来的启示。
一、情感体验
《荷塘月色》令人在诗情画意中体验到一种升华的美感,并在跟随作者追寻解脱难以解脱的精神之旅中,体验一种人生的况味。文章线索是心情的变化:不宁静和宁静的相互转化,相互矛盾与和谐统一。“我”由“不宁静”而出游,寻找“宁静”便是这种深藏于内心隐秘之处的意识的外化,寻找放大了精神的故乡,让信仰和精神呈现。作者努力在寻找一种最适合自己的表达方式,进入自己所创造的语境,悖理欲情,体现自己的美学与精神。
朱自清是一个现代的文人,却又有着深深的古典文化积淀,在心中所虑不得其解时,便寻找自然之趣,释缓紧张情绪。他真正地用艺术的眼光过滤了原本毫无诗意的荷塘,营构出美的意境。表现的是主观的生命情调与客观的自然景象交融互渗,成就一个鸢飞鱼跃,活泼玲珑,渊然而深的灵境。①“曲折的小煤屑路”、“荷香月色”、“明珠”、“美人”、“淡云”、“名曲”、“杨柳的倩影”、“远山”等等一起构成了朦朦胧胧、迂回曲折、山水辉映、荷香树影的园林。这篇以景致来把玩心态的文章,调遣的是光、色、树、水、荷,婉转的笔端若水墨画简约入境,再用文字笼罩一番视觉效果。淡淡的月色、田田的荷叶、薄薄的清雾、翁蓊郁郁的树木以及树上的蝉声和水里的蛙声,简直就像一幅意境幽美的工笔画。同时,作者移情于形,以音乐舞蹈来拟景绘情。袅娜的花舞,光影和谐的音乐旋律,把如画的“心中”荷塘推向极致;以墨色为主,辅以浓淡,通过结构的疏密,点画的轻重,用强弱、高低、节奏、旋律等有规律的变化来表现自然界的花木与月色,社会中的烦恼与失意。简淡空灵,达到了人和自然的融合,美与善的统一。文本简洁精炼不让于上品古文,而用字却是日常语言所用的字,语句声调也是日常语言所有的声调;就剪裁锤炼说,它的确是“文”;就字句习惯和节奏说,它的确是“语”。“这种个人情感完全是属于朱自清作为一个生命个体的内心体验。” ②它是主观和客观的统一,理想和现实的统一,情感和理智的统一,即情理之情。
但是,这种恬淡月色中梦境的游离只是一种现实压抑后的“爱欲”的萌发,“夜游荷塘”只是一种情感心绪的抒情化表达。由这种内心的潜意识而延出“美人意象”:荷叶——“田田的叶子,叶子出水很高,象亭亭舞女的裙”; 荷花——“层层的叶子中间,零星地点缀些白花。有袅娜开着的,有羞涩打着朵儿的;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犹如刚出浴的美人”;荷花的清香——“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荷花的颤动——“像闪电般,霎时传过荷塘的那边去了”;荷叶的风致——“叶子底下是脉脉的流水,遮住了”,“叶子却更见风致”了。 在这里,荷花是朱自清的潜意识的伪装,是情感的形式化表现,用朦胧来宣泄对美的独善情怀,揭示了作者的人文信仰。杨朴先生以此推定出荷叶象征着美人的新鲜论断,以“爱欲”替代了“政治性的压抑”。③ 这是对流传近八十年来的对其思想解释的一大突破。政治性的退化,情感性的浓饰,赋予它新的内涵与阐释。
二、被唤醒的自由与独立
有论者把《荷塘月色》概括为一个“清”字。这个“清”字,不只是指文字的清秀、朴素,恐怕连人格的高洁、思想的纯正、感情的真挚都包含在里面才是。④它表现的纯粹是个人的情感,与那个时代的政治背景根本无关;与另外文学作品的表现的革命主体根本无关;与以莲花的出淤泥而不染的意象表现坚贞的情操根本无关。
在《一封信》里一开头朱自清就表达了对于“有的只是自己,自己的家”的生活的不安:“我想着我的渺小,有些战栗起来;清福究竟也不容易享的。”这种“战栗”既包含了对放弃了社会“责任”的负罪感,又来自过于狭窄的个人天地将导致生命的枯竭的危机感。既神往于个人的自由世界,又为此感到不安与自谴,这内在矛盾构成了他内心“不平静”的另一个侧面。
朱自清是悲天悯人的学者、作家。作品充满了对命运的惶恐惶惑,又充满了对生命力扩张的敬仰,这种东西是在一种文化氛围当中创造出来的。主动去寻找另一个宁静的心灵,在被动与主动的统一中,把自然中的平常的荷花美景内化为理想的心灵王国,赏花即赏“我”,月光把“我”带至奇异的“陌生化”的情绪荷塘,月光的倾泻便是情绪的流动。附雅文化,追求音韵,运用赋比,构成了朱自清抑或其他中国人的诗意的情绪的人生。
他为何要来到荷塘,又极力推重南朝文人所钟情的荷塘呢?荷塘,向来是古代少女浣纱、采莲、戏耍、谈情示爱之处,也是古代文人目光最关注之地。朱自清先生所写的荷塘题材,正是中国文学史上历代诗文所表现的“热点”。细读历代荷塘诗,荷塘之美主要由荷、水、月和少女四种意象构成,它们既具有娇媚亮丽的天然美、图画美成分,又具有含蓄缠绵的生活美、爱情美因子。在南朝荷塘诗中,荷、水、月等要素,常常是通过少女采莲来贯穿,组成系列婉约的画面。因此,文学作品中,荷塘已成为具有特定内涵的诗文形象。特别是南朝荷塘,仅《乐府诗集》中就有相当数量的诗句予以描述。如李白的《渌水曲》、白居易的《采莲曲》、李贺的《塘上行》、杨万里的《小池》无不在描写荷塘,表现荷塘。由此可见,荷塘在中国文人心目中占有相当的位置。
南朝“时主儒雅,笃好文章”(《南史》),社会上“凡百户之乡,有市之邑,歌谣舞蹈,触处成群”。也就是说南朝有文艺繁荣的土壤。就社会环境而言,南朝儒家礼教束缚较弱,佛学兴盛,各种学说并存,文学不再以取悦帝王为己任,而以自由表现个体追求和情感愉悦为目的。可以说,南朝是一个思想高度开放、个性极度张扬的时代。在备受压抑、精神寂寞、“心里颇不宁静”的情况下,朱自清自然由此地的荷塘联想到江南的荷塘,由眼前的荷塘联想到南朝的荷塘,由自身联想到南朝文人身心。可以说,他心中的南朝荷塘是一片自由的天地,也是人性自觉时代的象征。他笔下的荷塘与《采莲赋》、《西洲曲》所写的荷塘对比,少了温柔妩媚的江南少年女子,少了她们轻松自由欢快的采莲生活,少了缠绵曲折的爱情故事。他营造的是孤独、沉闷的荷塘意境。所以,面对南朝荷塘的自由和闲适,自觉和愉悦,热闹和风流,只有“可惜”和遗憾,这不只是内容上的差别,更主要的是时代气候的差别。这种“差别”,或者说“残缺”,使他无法摆脱现实的烦闷,从而形成了朱自清荷塘独特的个性和魅力。
朱自清在《荷塘月色》说出了人类两难处境,即现实和自由的悖反——现实不自由,自由不现实。而人类正是在那一片刻的超越中获得一个永久的光辉形象。从深层次上看,具有一种“哲性美”,一种类似于西方神话的悲怆和崇高,一种生之脆弱的呼喊,一种片刻自由的“慰藉”,它抵达人之终极关怀⑤。他在漫步荷塘时感到的自由,在性质上是一种伦理的“自由”,是摆脱了作为丈夫、父亲、儿子潜意识里的伦理负担,向往自由的流露,和政治性的自由没有直接关系的。⑥并不是为写景而写景,也不是对江南“采莲”旧俗发无端的悠思,作者是把对景物的精确印象和自己内心深处幽远绵长的情怀融合在一起,情随景生,景随情移,真所谓“一切景语皆情语也”。作者心中那淡淡的哀愁已融在淡淡的月色中,弥漫在薄薄的青雾里。从“心中颇不宁静”到“热闹是它们的”再到“到底惦着江南了”,字里行间分明回响着作者重重的叹息声。这便是《荷塘月色》的“情”之所在,这个“情”就是作者对自己“象牙塔”中的现实处境的别无选择和对美好人生境界无法达到的感叹,而这种感叹又常常凝聚着一个身不由己的知识分子对家庭及社会的良知,真实地再现了那个时代朱自清的人品———高洁明朗,如水中的荷花,天上的明月一般。
“人”的概念至少包括两个不同的强调重点:“个体”与“类”。强调个体,即强调个人的自由、幸福、欲望的满足,价值的实现,个性与能力的发展;强调类,即强调包容了集体、民族、国家等形式的社会,甚至是整个人类。强调类,明显有利他的色彩,为之牺牲个人利益,乃至生命,境界更为博大。提倡人文精神首先是针对“个体的人”而言,在对个体的人的尊重中,首先是对其精神和心灵自由的尊重。⑦ 《周易》曾指出:“中和是人通过积极进取(变化)达到一种不易(不变、永恒、稳定)的目的。对个体来讲,“中和”既是生命健康成长的前提,又是精神安宁的必要手段。”
三、人性的张扬
朱自清把荷叶的意象置入中国的传统文化中作结。采莲实质是一种文化仪式,一种野合风俗,一种浪漫游戏。“它是从生殖仪式发展而来”。并强调,“说到底,采莲是为了爱情,为了性爱”。对此,南朝民歌《西洲曲》,汉乐府民歌《江南》,以及《采莲赋》中的意蕴都可以用来作论,“船欲动而萍开”,“恐沾裳而浅笑”等体现了儒家“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的中和思想,另一方面确实给了我们诗情而出画意的享受, 丰富了描绘的意象,也增加文章的“儒雅”与“道风”。
在就要融入自然的时候,却听到了“最热闹”的蝉声和蛙声,这些声音把作家从理想拉回现实,“我什么也没有”,产生了“虚无”的感受,于是就寻找新的平衡,深度挖掘地域文化,彰显“我”与地域的关联度,想起了江南的采莲。过去却只能是过去,理想的不能实现,使“我”深深地怅惘便又忆起了另一种采莲的镜头:《西洲曲》里的采莲,这是静静的采莲,也是“我”的理想,是“静”赏的理想。“江南”是理想的家园,是理想的精神境界,是在“出世”和“入世”的双重人生中转换,在虚拟中实现了的自我的写照。所以,想起江南的时候,就“超出了平常的自己”,回到“自己的门前”的时候,却又是“平常的自己”。从整体上说,“我”寻找宁静而不全得,只能寻到一定程度的片刻的释然,这便是作家留给读者的引起震颤的“和谐”。他追求一种个人的语境,柔软的,舒展的,痛感的,有内在的空间。他(社会性)的心里有魔鬼,有噪音,要想内心温和一些,崇善一些,就需要通过文字,达到与外部世界的平衡。文中外在的美好都是为了表现内在的、自由的、无声的、一个人静静的、不受干扰的,甚至孤独的情怀。这种静赏自然而得到的和谐便体现了中国人的“静”的艺术观,中和、优雅、和谐、含蓄、节制的美的极致的追求。张蓉等著《中国文化的艺术精神》里说中国人“更关注人一种自然的相互交流,更关注人的心灵有所寄寓,事物可以通情,人的灵魂有所归宿。”
文本一方面通过月色与人的沟通而淡化了梦境与现实的距离,另一方面通过对曲径小道的描述而达到梦境与现实的整合,实现他们之间的情感性联系。作者把“妻”与“儿”的睡熟的幻梦与“我”通过对暗夜里月色的氛围营造而形成梦境与现实的统一,又以小径作为融合现实与梦境的象征性通道。这种错位式描写,实质为了宣泄一种被压抑的愿望,是一种潜在的意识,它愿望脱离了政治性因素的包围,不用一种道德理由去包装自己的个人欲望,在一定程度上张扬了人性。这并不是所谓的当今社会上的道德分裂,他是那个社会的思想家思想者,他在观察思考这个社会,他身上带有的那种沉重,不是一个人的沉重,而是一个时代的沉重。在注意到朱自清这类知识分子的内心矛盾时,还必须看到,这是一批与中国士大夫中庸主义传统有着深刻联系的知识分子,因此,他们的内心矛盾及其外在表现形态都不可能如鲁迅的“大爱”与“大憎”那样激烈与极端,同样具有“平和”的特点:《荷塘月色》里的景色,总是“淡淡的”,“恰是到了好处”的:“香”是“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清香”,“色”“仿佛在牛乳中洗过一样”,“山”也是“远山”,而且“只有些大意”,如朱自清自己所说,的不是“酣眠”,而是“别有风味”的“小睡”。这里所显示的有节制的含蓄的美,不仅与朱自清式的自由主义知识分子“中庸主义”的世界观、人生哲学、思维与情感方式相适应,而且也与“哀而不伤”的传统美学风格有着内在的和谐。⑧
当21世纪的我们沉思于“后现代”、“新殖民”、“大众”、“帖子”、“人文精神”等当下名词的逻辑思考的时候,必定要重新审视上个世纪初以“立人”、“启蒙”为核心的文学革命以及随后百年的创作实践。我们骨子里到底还有哪些古代文化艺术精神?这些精神有多少包含在我们现代化了的人的性格之中?可以重读《荷塘月色》这保留最多原初诗性的散文,来辨析继承的“成份”,来探讨人文的建构与重塑。林继中在《文学史新视野》归纳出了“时代精神→日常生活→诗歌语言→形式与风格→日常生活”的“文”与“人”的时代关系。⑨
另外,人文精神的教学,中心是促进学生作为人的发展。这种发展主要指知识和情感两大领域。情感本身既是教学的两大任务之一,又是知识教学的重要促进因素,知识的处理和教授策略受情感因素的影响,这更决定了情感教学的重要性。人文精神具有现实性和世俗性,不是抽象的理性追求和口号呼唤,而是一种现实关切,体现在人类生活、生产实践的各种形式和层面中,关注人的现实生活情势和命运。它是一种普遍的人类关怀,表现为对人的尊严、价值、命运的维护、追求和关切,对人类遗留下来的各种精神文化现象的高度珍视,对全面发展的理想人格的肯定和塑造。《荷塘月色》作为高中语文教材,正如韩军先生说过,让“师生共处于一种植根于语文人文精神的人伦情怀、人生体验、人性感受,充分激活本来凝固的语言,充分施展个性,使情感交融,造成一种痴迷如醉、回肠荡气的人化情境”,从而达到语言立人的目的。
参考文献:
①宗白华《中国艺术意境之诞生》[M],《美学散步》,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
②、③杨 朴《美人幻梦的置换变形---〈荷塘月色〉的精神分析 》载《文学评论》[J]2004,2
④佘树森《中国现当代散文研究》[M],北京大学出版社1993
⑤张小伟《“逃避”与美:普遍经验之一》,载《名作欣赏》[J]2003,4
⑥孙绍振《超出平常的自己和伦理的自由》载《名作欣赏》 [J]2003,8
⑦陈思和《反思与前瞻——从中学语文教材改革谈起》 载《教育参考》[J]2000, 5
⑧钱理群《名作重读》,上海教育出版社,1998年7月出版。
⑨王建《现代散文、现代人格与古典文化由重读〈荷塘月色〉论起 》,十月论坛http://www.octclub.com/dispbbs.asp?boardid=32&id=2519[OL]
作者简介:莫琴琴,女,1969年生于广西桂林,汉族,研究生学历、中学高级职称。研究方向:基础教育、文学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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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一些阅读标注,但不可能太细致。总的印象是,角度可以,但没有写好。主要原因在于“人文精神”本来就是一个不易说好的难题。另外我推测是你思路没有理清楚。思路不清楚也许还只是表象,主要还是缘于现实人生中经常会出现的选择上的矛盾与困惑。在我看来,无论怎么去谈论“人文精神”,最终都还是牵涉到“人如何成为人”的命题,这是不分古今中外的,尽管有不同的理解和选择。因此,我以为,“人文精神”终归是信仰问题,要落实为具体的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