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一位伟大母亲的内心世界
——读史铁生的《秋天的怀念》
重庆市万州区长岭初级中学 陈善权
史铁生是一位特殊的作家。他虽然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但是他留给我们的却是一笔丰厚的文学遗产和宝贵的精神财富。读他的文章，能够认识到我们生命的丰满、坚韧、美好，能够感受到浓郁的思辩色彩和情感的蓬勃张力。是的，史铁生是不幸的，不幸的仅仅是他肢体的残疾。史铁生又是幸运的，因为他有一位伟大的母亲。读读他写的《秋天的怀念》，我们就会感悟到这位母亲的博大的胸怀，深沉的情感，坚强的意志，隐忍的性格。是她，支撑起了史铁生的躯体大厦和精神大厦；是她，帮助史铁生用另外的一种方式重新“站”立起来。
出现在我们眼前的这位母亲，面对的残酷现实是儿子突然地残疾了。可以想象得到，这巨大的打击让母亲变得不知所措;可以想象得出她当时的内心是多么难受、痛苦、绝望。她曾经想象过儿子的成长路程，想象过儿子学习优秀，工作出色，成家立业后孝顺她，一家人享受着普通家庭的天伦之乐。母亲和其他许许多多平凡的母亲一样，热爱生活，喜欢美好的事物。她喜欢花，憧憬着美好的明天。可是现在呢，而这一切现在已经变了，变得不连贯，变得破碎不堪，美好的生活正似乎渐渐远去，遥不可及了。她平时“侍弄的那些花都死了”。为什么？也许母亲没有了时间，她要随时关注、关心着她的儿子啊。也许母亲没有了兴趣，生活像被一场风暴彻底地改变了前行的方向和速度。她的眼里和心里装不了那些曾经给她带来幸福时光和快乐心情的花儿了。也许母亲没有了闲淡的情调和轻松的心境。他本来就生着病，疼痛袭来的时候，她咬咬牙，掐掐手腕，也许就会过去的。可是，现在呢，瘫痪的儿子不时地大呼小叫、摔东砸西的情景在她眼里，在她的生活里已经像悲剧一样一幕幕地上演着，她能有可能去侍弄那些花吗？没有，一切似乎都改变了，包括母亲的爱好、心情和生活的方方面面。
她儿子的命运好像一艘船遇到了暗礁而搁浅了。他在“最狂妄的年龄”瘫痪了，被苦难囚禁在轮椅上。他沮丧，失望，痛苦，沉默无语，暴躁乖张。他憎恶一切美好的事物，失去了生活的勇气和信心。难道就这样地过一辈子？难道就这样成天地唉声叹气？这对他，对他的母亲都是一个严竣而沉重的话题。
母亲这时候的一切努力就只能是要让他的孩子好好地活下去，活着就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了，活着就是一种幸运，她要用母亲的一颗心去呵护儿子，关爱儿子，引导儿子。哪怕这时候她已经患上了重病，肝病疼得她整夜整夜都睡不着觉。但是，她要“好好儿活”，也要儿子“好好儿活”。母亲用她特殊的表达方式来重新建立儿子的生活空间、生存信念、生命轨迹。
在文章中，我们看到，“我”面对瘫痪的现实，内心是暴怒和无望的。苦难汇积而成的水库被脆弱的心灵大坝蓄积着，随时都有可能溃坝的那一刻。他总认为，在这个世界上，他是最最不幸的人了。其实呢，母亲才是这个世界最不幸的人。母亲，默默地看在眼里，深深地疼在心里。默默地忍受着“我”的“暴怒无常”，连走路的声音都是静静的，连哭的声音都是小小的，连痛苦的样子都是要隐藏起来不想让儿子看到，连对儿子的关心都是小心翼翼、谨小慎微的。文章写到，“母亲就悄悄地躲出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地听着我的动静。当一切恢复沉寂，她又悄悄地进来，眼边红红的，看着我。‘听说北海的花儿都开了，我推着你去走走。’” 里面的词语“悄悄”、“偷偷”、“悄悄”，可以看出母亲谨慎小心和慈爱细心 。为了让儿子能活下去，她不得不把这悲伤埋在心底，压在心底，默默地忍受儿子的狂暴愤怒，忍受着儿子的抵触和冷漠，始终默默地、耐心地关注着儿子的一举一动，生怕有什么一点点的疏忽和闪失。母亲的心里是悲苦的，但是她用悲苦酿造出来的爱是浓浓的，暖暖的，宽宽的。她要让儿子的人生天空不再有痛苦的乌云，她要让儿子的生活空间不再有绝望的暴雨，她要让儿子的睡梦世界不再有冰冷的闪电，她要让儿子的内心视野不再是逼窄窒息的。“眼边红红的”把母亲的痛苦和复杂的心情表现得非常充分，含蓄而令人心痛。她是绝不能当着儿子的面哭泣的，她必须把痛苦隐藏起来，积极地劝慰儿子让他走出心里的阴影，重新投入到新的生活中。可以想象得到，母亲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是怎样地愁眉苦脸，泪雨滂沱，撕心裂肺。可是，还是得让儿子活下去啊。母亲要忍住，要挺住，在面对儿子时候，只能是微笑的面容，平静的心情。母亲就是这样在不伤及儿子自尊心的情况下守护着儿子，使残疾的儿子活下来，安抚“我”心灵的创伤。文章写到，“我狠命地捶打这两条可恨的腿，喊着：‘我可活生命劲！’母亲扑过来抓住我的手，忍住哭声说：‘咱娘儿俩在一块儿，好好儿活，好好儿活······’”母亲扑过来抓住的仅仅是儿子的手吗?不是的，还有儿子绝望后想轻生的念头。她想让“我”尽情地发泄心中的苦痛，她强忍着内心的悲伤。儿子流的是眼泪，而母亲的心却在滴血啊。
文章又写到，“母亲进来了，挡在窗前：‘北海的菊花开了，我推着你去看看吧。’她憔悴的脸上现出央求般的神色。”母亲为什么要“挡在窗前”？也许是怕多愁善感的“我”看到落叶凋零的萧条景象而产生伤感痛苦，甚至绝望的心情，从而失去对生活的信心。实际上母亲就像一扇门一样，挡住的不是窗外“‘刷刷拉拉’地飘落”的树叶，而是儿子郁闷烦躁的思绪。当母亲的建议得到“我”的同意后，她“高兴得一会儿坐下，一会儿站起：‘那就赶紧准备准备。’”对待母亲的提议，“我”是漫不经心、马虎应付、无所谓的。而母亲则是喜出望外、兴奋投入、高兴得不知所措。是的，母亲从儿子那里承受来的是双重的喜悦啊，就像她从儿子那里忍受到的双重的痛苦和悲伤。说着说着，“她忽然不说了。对于‘跑’和‘踩’一类的字眼儿，她比我还敏感。她又悄悄的出去了。”因为儿子的腿残疾了，可能无缘再去“跑”和“踩”了，所以母亲极力回避和腿有关的字眼，小心翼翼的呵护着残疾儿子的自尊心。“悄悄”写出母亲像做错事情的孩子，生怕刺激了“我”敏感的内心。她活得多么的苦，多么的累，日日夜夜都生活在愁苦和不幸之中，生活在自己和儿子的痛苦都放到他一个人身上的日子里。可是，她还有一个隐秘的想法支撑着他，他要看到儿子重新站立起来的那一天。可是，母亲没能等来那一天。愁苦和担忧使得母亲悄然逝去，带着无限的惆怅、遗憾和担忧离开了这个充满太多的不幸和苦难的人世。文章写到，“她昏迷前最后的一句话是：‘我那个有病的儿子和我那个还未成年的女儿······”母亲的去世，有多么不忍心，多么不舍得，多么歉疚不安。在文章的结尾，“又是秋天，妹妹推我去北海看了菊花。”菊花在“秋风中正开得烂漫”。菊花代表了生活，代表了生命。母亲就是希望儿子能热爱这个世界，好好地活下去啊。在清冷的风里，菊花傲然绽放。把它生命中最美丽的姿态展现出来，把它生命中最辉煌的色彩显示出来。姿态万千，色彩缤纷，恣肆怒放，蓬蓬勃勃。开得那么热烈深沉，又那么清丽尊贵。开得那么轰轰烈烈，又那么凄苦悲怜。生命的苦难与尊严，怀念的疼痛与凄美，为生命铺设了一抹温暖、明亮的底色，让我们从中也读出了自己的人生。
文章最后还写到，“我懂得母亲没有说完的话。妹妹也懂。我俩在一块儿，要好好而活······”是的，“我”记住了母亲的话，要“好好儿活”，明悟了“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唯一拥有的就是过程。活着就是一种幸运，活着就是要追求幸福。记住一个去世了的人和她说的话，那个人是恒久存在的，是永远活着的。可以说从某种角度来讲，史铁生已经实现了母亲的最终的心愿。这难道不是他母亲给他带来的吗？史铁生在平静克制的文字背后，流露出对母亲深沉的忏悔与绵远的思念，还有永恒的愧疚和时隐时现的悲痛，更有对母亲的敬爱和追悔之情。母亲是伟大的，神圣的，深沉的，包容的。因为她的儿子用残缺的身体，诠释了最为健全而丰满的思想，将生命的苦难酿造成明朗而快乐的存在。
逝者已去，唯生者铭记。感谢史铁生，感谢他的母亲，我们从《秋天的怀念》中读出了生存的坎坎坷坷，读出了生活的酸酸甜甜，读出了生命的悲悲喜喜，读出了一位拥有强大而美好心灵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