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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2年的一天,《莫斯科消息报》刊出了一个奇怪的广告:“现本人愿出价两千卢布,收购《莫斯科消息报》创刊以来的全套报纸及副刊.”
当时,两千卢布不是笔小数目的钱.用这么笔款来收集一套陈年旧报,这个人莫不是钱多得没处花了吧?
三年后的一个秋日,距离莫斯科不远的波罗金诺来了风尘仆仆的两位贵族先生.他俩先赶到郊野.五十年前,俄军为抗击拿破仑法军入侵,在这里举行过会战.其中一个前额宽广、眼神严峻、三十五六岁模样的贵族先生,仔细打量那片旷野,仿佛在寻找五十年前古战场可能遗留下的任何东西.当夜,他俩就留宿在波罗金诺的教堂中,这教堂是为纪念俄法会战中为国捐躯的俄军将士而修建的.
又过了四年,长篇小说《战争与和平》出版了.小说展示了1805年到1820年俄国社会面貌的历史画卷.沙皇亚历山大一世,名将库图佐夫、巴格拉齐昂和法皇拿破仑等历史人物,特别是俄国1812年抗击拿破仑入侵的卫国战争,包括波罗金诺会战等宏大场面,都被写得栩栩如生.小说中的主人公安德烈、彼埃尔,女主人公娜塔莎等尽管是虚构的,却形象丰满.这些人物及其家族的命运变化,反映了俄国民众同仇敌忾的爱国主义气概.《战争与和平》的作者,正是那个花两千卢布收购《莫斯科消息报》,从中收集1812年卫国战争的真实史料,又在波罗金诺古战场进行实地考察的人——列夫·托尔斯泰.
托尔斯泰在自己的故乡,离莫斯科南面不远的雅斯亚纳·波良纳庄园,花七年时间写作这部史诗作品.他的妻子索妮娅誊写这部书稿达七遍之多,因为托尔斯泰文思涌来就会立即修改.托尔斯泰写1812年的战争时,他脑海中就会出现自己1855年的战场经历,他当时作为一名青年军官在克里米亚战争前线——塞瓦斯托波尔要塞.那些俄军士兵为国作战的勇敢和爱国热情曾令他激动万分.托尔斯泰将这些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和人,艺术地再现在《战争与和平》中,小说由此获得了国内外文坛的一致好评.屠格涅夫、冈察洛夫、柯罗连科、福楼拜、罗曼·罗兰等著名作家都赞美不已.
也是在波良纳庄园.这天傍晚,托尔斯泰有几分倦意地躺在沙发上,似睡非睡.他突然看到一个身穿华丽的夜礼服、面貌非常美丽的女人幻影.更令托尔斯泰难忘的,是她那忧郁、痛苦的眼神.
“我脑海里出现了这么一个出身上流社会、被认为是堕落的已婚妇女形象,我想把她写得可怜但并没有过错.其他的所有的人物将围绕她,产生各自的故事……”托尔斯泰的妻子索妮娅听到丈夫对她平静地道出自己另一部长篇小说的构思.以家庭题材深刻反映俄国社会变化的小说《安娜·卡列尼娜》的写作,就是这样开始的.
小说主人公安娜为了追求爱情,离开了没有爱的包办婚姻组成的家庭,与伪善的丈夫卡列宁决裂.但她大胆反抗虚伪道德的行动,必然被贵族上层社会视为叛逆而扼杀,最后她不得不自尽.
小说在用一个爱情悲剧揭露沙俄社会黑暗的同时,又写了一个贵族列文与妻子吉提拥有爱情的家庭,却同样遇到了“不幸”,从而揭露了家庭、婚姻中的不幸,是社会的不幸造成的.青年贵族、庄园主列文不满封建农奴制度,又怀念留恋贵族生活.他企图通过农事改革,找到一条地主与农民共同富裕的道路,却处处碰壁.列文的遭遇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作家托尔斯泰自己的现实生活,也体现了他在俄国发生激烈变革的历史时期,试着寻找答案的努力.
在《安娜·卡列尼娜》中,托尔斯泰用宗教帮助列文避开了不幸.在现实生活中,托尔斯泰用各种方式寻找人生的哲理.他积极投入农村教育事业,办学校、编写课本、研究宗教,甚至多次拜访修道院.因为托尔斯泰广泛接触各地民众、交友面广,他的住宅经常被宪兵暗中监视.
一次,一位宪兵军官登门,要求托尔斯泰提供几个与他相识的人的情况.
“你自己没有良心,不知廉耻,就认为别人也同你一样吗?”托尔斯泰愤怒地责问他.军官只得灰溜溜地自行离去.
一个六月的夏日,有位美国记者慕名来到波良纳庄园拜访.他吃惊地看到这个《安娜·卡列尼娜》的作者居然穿着粗布农民服装.晚饭后,托尔斯泰还在客厅里当着记者的面钉鞋后跟,缝皮靴.这位出身贵族家庭的农民伯爵以自食其力的体力劳动为荣,他对贵族上流社会的腐朽生活习惯和道德腐败深感耻辱.
托尔斯泰在七十一岁发表的小说《复活》,是他经过长时期思考后,对俄国国家制度、教会制度、社会制度和经济制度进行激烈批判的又一部杰出作品.
《复活》写作的起因是朋友柯尼一次来波良纳庄园拜访,闲谈时说起一件法庭审理中的事件:一个贵族要求娶一名因偷盗而被判刑的妓女为妻.因为最初是这个贵族青年的诱惑,才使这个农家姑娘走上堕落的犯罪道路,成为妓女的.柯尼说的这件生活中的真人真事,引起托尔斯泰的强烈兴趣.他先建议柯尼将此事写成小说发表.当发现柯尼半年多后仍没有写作的想法,托尔斯泰又写信征得柯尼同意,将这个题材转让给自己.于是从六十岁到七十一岁,托尔斯泰足足花了十一年时间,才写完了《复活》.其中几度中断,几次重写.
《复活》以贵族地主聂赫留道夫以法院陪审员身份参加刑事审判时,看到一名被诬告投毒杀人的妓女玛丝洛娃,引发起他的回忆为开端.聂赫留道夫认出了玛丝洛娃原本是他姑妈家的女仆,是自己的诱惑使她失身,是自己的抛弃使她沦落风尘,才有今天.他良心发现,决定帮助她解除或减轻刑罚,以表示自己的赎罪,请求她的宽恕,甚至准备同她结婚.聂赫留道夫在帮玛丝洛娃申请减刑的过程中,不但认识到自己的罪孽深重,而且对沙俄法律的虚伪不公、官场的腐败丑恶有了越来越深刻的了解.
小说揭露了沙俄国家机器的罪恶;同时也对沙俄教会的伪善和欺骗性作了辛辣的讽刺.尽管《复活》提供的战胜罪恶势力的答案是“勿以暴力抗恶”,“宽恕一切”那种宗教道德观念和自我道德完善,仅是托尔斯泰式的理想化出路,但是这部小说仍是世界文学中的一部影响巨大的名作.
除了《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和《复活》三部长篇小说,托尔斯泰还写了中短篇小说《童年》、《琉森》、《哥萨克》、《哈泽·穆拉特》、《克莱尔奏鸣曲》和剧本、论文等许多具有艺术造诣的作品.由于他极力主张放弃贵族生活方式和财产,与家人特别是妻子产生了激烈矛盾,托尔斯泰在1910年八十二岁高龄时独自离家出走.途中,深秋的寒意使他着凉发烧,他不治而逝.
临终前,托尔斯泰以微弱的声音说:“我爱真理……非常地……爱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