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安塞腰鼓》的艺术特色
《安塞腰鼓》是一篇通过描绘“地域风情”来展现人的本质力量和时代精神的抒情散文。它气势磅礴而又短小精悍,艺术手法丰富多样,我们从不同的角度可以看到其中两相对应、相辅相成的表现技巧。
一、虚与实 如果实是指具体、客观,虚指抽象、主观,那么《安塞腰鼓》是一个虚实相生的范例。它以实的描写给人以最强悍、直观的视听冲击,又把读者带入一种虚的境界:“晦暗了又明晰、明晰了又晦暗、尔后最终永远明晰了的大彻大悟!”这是写现场感受,写安塞腰鼓的强大震撼力;“隆隆隆隆的严峻的思索”,这是写鼓声,鼓声引发出主观的情绪,这种情绪又以“思索”的空灵形态附于“鼓声”之上;“愈捶愈烈!形体成了沉重而又纷飞的思绪!”这是写舞姿,由实而生虚,实的形体幻化成虚的思绪,虚的思绪又具有了丝丝缕缕纷飞的若有若无的状貌和无形的沉重感。虚与实的这种相因相生使安塞腰鼓蒙上了一层迷人的光晕,充满了艺术的张力。还有用其他实体事物来侧面映衬和表现安塞腰鼓的,如:“使人想起:千里的雷声万里的闪!”甚至化虚为实,如:“隆隆隆隆的犁尖翻起的杂着草根的土浪”,这是一种“诗化”的表现手法。《安塞腰鼓》的作者是曾经致力诗歌创作的,读者因而能够在一篇散文中读到许多具有诗性的佳句,感受到虚实结合的抒情美。
二、隐与显 《安塞腰鼓》透过传统乐舞表演的独特魅力,歌颂人的生命力量,写来粗犷、雄浑、酣畅淋漓、直抒胸臆、不事含蓄,这是它显的一面。然而作者又将一些与时代背景相关联的内容隐含起来。“容不得束缚,容不得羁绊,容不得闭塞。是挣扎了、冲破了、撞开了的那么一股劲!”“束缚”、“羁绊”和“闭塞”指什么?“挣扎”、“冲破”和“撞开”的是什么?作者没有确指。“隆隆隆隆的豪壮的抒情,隆隆隆隆的严峻的思索,隆隆隆隆的犁尖翻起的杂着草根的土浪,隆隆隆隆的阵痛的发生和排解……”“思索”的是什么,“阵痛”因何而生?作者也没有确指。然而作者是站在20世纪80年代回溯黄土高原的千百年时光,审视着传统的乐舞,他笔下所要“冲突”、“撞开”的东西自然也包含此时此地的贫穷和落后。用心的读者也会毫不牵强附会地联想到这些社会背景。作者将这些内容用暗示的笔法写出,自有其意味深沉、寄寓丰厚的效果,比用显笔更能发人深思。
三、大与小 作者的视角是独特的,知觉的选择性与艺术的创造力被完美地结合起来。感知事物,或选其大,或取其小,观其大则浑然一体,观其小则细致入微。一方面,为适应腰鼓表演的恢宏气势,作者采用全景式乃至俯瞰式的视角,使阔大的场面、深远的背景尽收眼底,我们看不到一个个相对独立的人的个体以及景物的个体,人的穿红着绿、山石树木的参差斑驳,种种繁杂、零乱而无用的细枝末节都被过滤,被省略,于是,“人,成了茫茫一片;声,成了茫茫一片……”大片的山崖成了一个巨大的鼓面,所有的心灵成了一个巨大的鼓面。这是何等的壮阔,也只有这样的壮阔才能适应安塞腰鼓的气势。另一方面,作者又把最耀眼的细节提取出来,我们仍是看不见人物的个体,却看见了这些个体的局部;锤把上的流苏——旋风一样,舞姿中的脚步——乱蛙一样,明眸里的瞳仁——火花一样。这些最精粹的局部内容给浑然壮阔的大场面点染上闪闪的亮点,是整个画面上最灵动、鲜活之处。有了它,那些粗线条的场面勾勒才更具活力而不显单调。同时,百十条流苏的飞扬,百十双脚的蹦跳,那么多的“火花”的闪射,合起来又是一种独特的大,独特的整体。
四、繁与简 《安塞腰鼓》的表述总体而言是很简练的,一切烦琐的交代都被省略掉,只见粗犷的线条轮廓,只见粗线条轮廓中的数个亮点。但在这样的总体风格下,在短短的篇幅中,又令人惊奇地存在着许多繁笔。如:“一捶起来就发狠了,忘情了,没命了!”“它震撼着你,烧灼着你,威逼着你。它使你从来没有如此鲜明地感受到生命的存在、活跃和强盛。”“痛苦和欢乐,生活和梦幻,摆脱和追求,都在这舞姿和鼓点中,交织!旋转!凝聚!奔突!辐射!翻飞!升华!”以及上面提到的“容不得束缚,容不得羁绊,容不得闭塞。是挣脱了、冲破了、撞开了的那么一股劲”。在这些地方,充满了对一个内容的多重表现。“发狠”、“忘情”、“没命”;“束缚”、“羁绊”、“闭塞”;“震撼”、“烧灼”、“威逼”,一组组近义词的铺排连用,虽然没有产生出新的语义内容,但多层次的复沓表述形成了一次又一次的情感冲击波,具有明显的强化效果。古人谈文笔的详略,形容详处是“密不透风”、略处是“疏可走马”,《安塞腰鼓》已深得此语的精髓。
五、动与静 为了增加行文的跌宕感,调动一切手段映衬安塞腰鼓的表演,作者刻意安排了两次动与静的转换,分处散文的开头与结尾。先是由静入动,意在蓄势。“一群茂腾腾的后生”好似一组沉静的塑像,一片静默的庄稼做了他们最好的背景,除了风的吹动,一切都是静止的,就连响鼓也“呆呆地,似乎从来不曾响过”。但突然之间就爆发了,火烈地动起来,响起来了,一种“骤响易彻”的表达效果由此而生。这里的妙处还在于大的动静关系中套着小的动静关系。开始时高粱、后生的静像映衬了后来腰鼓表演的动感,而风吹高粱叶子与衣衫的动感又衬托了后生及高粱的静默。结尾处的第二重动静转换,意在余味。当腰鼓最响、舞姿最狂的时候,却戛然而止,一切归于静寂,留下一个巨大的感觉空白,静到空洞,静到陌生,静到让人滞留在上一刻无法自拔,难以适应,“像来到另一个星球”。与开头一样,这里也有两重动静关系,安塞腰鼓的“愈捶愈烈”到复归静默是大的一重以静衬动,那一声“渺远的鸡啼”又映衬了眼前充满陌生感的寂静,似真似幻,让人难以确定是否真的置身于天外,因而留下独特、悠长的余味,这是小的一重以静衬动。
“《安塞腰鼓》是一曲陕北人生命、活力的火烈颂歌,是一首黄土高原沉实、厚重内蕴的诗性礼赞”(刘锡庆),正是上述灵活多样的表现手法,使这种“火烈”和“诗性”被发挥得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