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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一
此词写于宋孝宗淳熙九年(1182年),作者被主和派弹劾落职闲居带湖之初。词题“盟鸥”,是活用《列子•黄帝》狎鸥鸟不惊的典故,指与鸥鸟约盟为友,永在水国云乡一起栖隐之意,但读细自品味会发现另有所抒。
上阕以首句中“甚爱”二字统摄。次句用“千丈翠奁开”之比喻,盛赞带湖景色之胜,说明“甚爱”原因。放眼千丈宽阔的湖水,宛如打开翠绿色的镜匣一样,一片晶莹清澈。面对如此美景,难怪“先生杖屦无事,一日走千回”了。这是用夸张写法来说明“甚爱”程度,句格同杜诗“一日上树能千回”:闲居无事,拄杖纳屦,徜徉湖畔,竟一日而千回。下面写因爱湖之“甚”,而及湖中之鸟,欲与这结盟为友——这是用的拟人法。“凡我”三句,是写对眼前鸥鸟之愿:希望既结盟好之后,就应常来常往,不要再相猜疑了。这里“莫相”之“相”,虽然关系双方,但实际只表词人绝无害鸟之心,望鸥鹭尽情栖游,无须担惊。《左传•僖公九年》有这样记载:“齐盟于蔡丘曰:‘凡我同盟之人,既盟之后,言归于好。’”词里这几句格式,当为《左传》辞句套用,纯是散文句法。
“白鹤”二句,是写对眼前鸥鸟之嘱:托其试将白鹤也一起邀来。由爱所见之鸥鹭,而兼及未见之白鹤,其“爱”更进一层。以上极写带湖之美及对带湖之爱,固然表露了词人摆脱了官场尔虞我诈的烦恼和明枪暗箭的惊恐以后心情之宁静,但在这宁静之中又透露出几分孤寂与无聊。试想,一个“壮岁旌旗拥万夫”(作者《鹧鸪天》中语)的沙场将帅,竟然落得终日与鸥鸟为伍,其心境之凄凉,可想而知。妙在词中表面上却与“愁”字无涉,全用轻松之笔,这大概就是词人后来所说的“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丑奴儿》)的手法吧?如此表达、意境更深一层。
过片紧承上阕遐想。作者一片赤诚,欲与鸥鸟结盟为友,然而鸥鸟如何呢?破青萍、排翠藻,立苍苔:它们立于水边苍苔之上,时而拨动浮萍,时而排开绿藻,对词人的美意不理不睬。其意何在?从下句“窥鱼笑汝痴计”中可以看出。原来他们“立苍苔”,“为有求鱼心,不是恋湖水”,与词人“同居而异梦”。专心“窥鱼,伺机而啄在词人看来,只是一种“痴计”,对此,他当然只能付之一“笑”了。这“笑”,既是对鸥鸟“何时忘却营营”的讽笑,也是叹自己竟无与无友。“多情却被无情恼”的苦笑。看来,鸥鸟亦并非词人知已,并不懂得词人离开官场之后此时的情怀,所以他怅然发出了“不解举吾怀”之叹。盟友纵在身旁,孤寂之心依旧,无人能释分毫。可见,词人所举之杯,哪里能为永结盟好作贺,只能浇胸中块垒罢了。虽然人们常说“举杯浇愁愁更愁”,但词人并没有被愁所压倒。“废沼荒丘畴昔,明月清风此夜”,他从自己新居的今昔变化中,似乎悟出了社会沧桑和个人沉浮的哲理——“人世几欢哀”。词人本是心情郁闷,却故作看破红尘、世态炎良。变得益发旷达开朗,因而对隐居之所带湖也更加喜爱了。“东岸绿阴少,杨柳更须栽。”要作久居长栖之计了。词到此处完篇,对开首恰成回应。
如果说上阕旨意全在不写之中写出,那么下阕则就是在委婉之中抒发了。然而其语愈缓,其愈切,感情愈发强烈,较上阕又进一层。天地之大,知已何在?孑然一身,情何以堪!虽有带湖美景,但纵是盟鸥,也不解已意,作者心绪可知了。可见,这首词表面是写优游之趣,闲适之情;分明是抒被迫隐居、不能用世的落寞之叹,孤愤之慨。清代刘熙载《艺概。词曲概》云:“词之妙莫妙于以不言言之,非不言也,寄言也。”细玩稼轩此作,确有“不言言之”之妙。[5]
赏析二
1181年,宋孝宗淳熙八年的冬末,四十二岁的作者,正是年富力强,应当大有作为的时候,却被南宋政权罢官,回到刚落成不久的信州上饶郡带湖新居,开始了漫长的归田生活。这首词作于罢官归家不久,反映了词人当时的生活,包含了抑郁和悲愤的思想感情。在词中,他表示要与鸥鹭为友,寄情于山水,他想到带湖的今昔,感慨人世间的悲欢和变迁,实际上是在忧虑国事,叹惜自己的远大志向不能实现。
词题称“盟鸥”,与鸥鸟结盟,相约为友。李白诗:“明朝拂衣去(归隐去),永与白鸥盟。”词人把自己要表现的思想内容,放置在一种浪漫主义的寓言形式里。词人离开官场生活之后,有一种失去倚托之感。异乡沦落,知音难得,只有到大自然里寻找同情者了。
带湖新居,是他倾心所爱的,在这儿他找到了一些慰藉。所以,开头便说:“带湖吾甚爱,千丈翠奁开。先生杖屦无事,一日走千回”。水光山色,能怡悦性情。作者十数年来,奔走于世俗的名利场,与尔虞我诈的官宦角逐,他感到厌倦了。大自然的美好环境,使他得到暂时的解脱。他“仗屦无事”,在“千翠奁”的带湖畔“一日走千回”,以消除他胸中的积闷。“凡我”五句,告诉读者,词人在这样的环境离群索居,实在是寂寞的!所以他发出了“来往莫相猜”,“白鹤在何处,尝试与偕来”的呼唤。这是他真实的心声。透过这种曲折反映出来的词人的心声,读者可以测知词人的思想感情处在一种非常苦闷的状态之中。他是不甘寂寞的!
下片“破青萍,排翠藻,立苍苔。”自然界的这些飞禽,无论鸥鸟也罢,白鹤也罢,它们翩翩而来,又扑翅而去,它们能给人一定程度的安慰,毕竟是自然物罢了,是难以成为人的知音或伙伴的。“窥鱼笑汝痴计,不解举吾杯。”它们怎能知道词人在那儿举杯饮酒,是为浇愁呢。它们只知道自己唯一的乐趣:站在湖边的青苔上,等待着鱼儿游来。于是,词人幡然省悟了:对自然物的期待是靠不住的!但是,此时孤独的词人,又能期待谁呢?当他的思绪回到人类社会现实时,时世的变迁,又使他无限感慨:“废沼荒丘畴昔,明月清风此夜,人世几欢哀。”但是,词人的壮怀并没有因此破灭,他对生活依然寄托着无限的深情:“东岸绿阴少,杨柳更须栽。”把眼前这一片庭园整治好了,多栽植些柳条,以便使旧日荒凉的地方,兴旺起来。足见,词人此时的思想情怀是痛苦的,充满矛盾的,但他毕竟对生活还是热爱的。[
原文
水调歌头
盟鸥
带湖吾甚爱,千丈翠奁开。先生杖屦无事,一日走千回。凡我同盟鸥鹭,今日既盟之后,来往莫相猜。白鹤在何处?尝试与偕来。
破青萍,排翠藻,立苍苔。窥鱼笑汝痴计,不解举吾杯。废沼荒丘畴昔,明月清风此夜,人世几欢哀?东岸绿阴少,杨柳更须栽。[1]
译文
带湖是我最爱的地方啊,放眼千丈宽阔的湖水,宛如打开翠绿色的镜匣一样,一片晶莹清澈。我闲居无事,拄杖纳屦,徜徉湖畔,竟一日而千回。鸥鸟啊,你既和我缔结盟好之后,就应常来常往,不要再相猜疑了。还有那白鹤在什么地方呢?请你也邀请它一起来吧。
鸥鸟们立于水边苍苔之上,时而拨动浮萍,时而排开绿藻。原来鸥鸟是在偷窥鱼儿,伺机而捕,不仅对我的美意不理不睬,反而嘲笑我的一片痴心。看来,鸥鸟亦并非我的知已,并不懂得我此时的情怀。昔日这里曾是破败的池沼荒芜的山丘,现在却是明月清风下我的别墅。人世间的悲欢变化该有多少啊?河东绿荫稀少,我还要继续栽种杨柳哩。